“头吃雨,尾吃露”,是一句在闽南一带流传极广的民间俗语。那些懒人栽种的庄稼,只能是以栽种在土地里那“头”,等候老天作美下雨时“吃雨”;而那露出地面“尾”,却只能等待着露水的恩赐,来维持自身的生存。其意在讽刺那些好吃懒做的人,对自家的庄稼不管不顾,任由其自生自灭。
种植在老家一块自留地里的那些香蕉,最近十余年竟然就凭着“头吃雨,尾吃露”,熬过几多风霜雨雪的侵袭、丛生杂草荆棘的侵扰以及害虫的啃食,坚强生存下来,并且每年还不断供给我们好多质地优良且绝对没有农残、药残危害的一串串香蕉果。妻子有意调侃我道,咱家那些香蕉啊,可以称得上是“蕉坚强”啦!
说起这些“蕉坚强”,还颇有一番来历。那是老母亲在世时,鼓动我与她一起种植的,总共也就几十株而已。
当年,随我到县城居住的母亲说:“现在分田到户,你那侄儿们家里的田地农活也忙不开,管不了咱家的那块自留地了,不如哪天你休息时,我们去栽种些香蕉。”其实,我知道,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母亲,那种“田地金贵”的情结,才是她老人家的执着念想。觉得母亲的话说得在理,于是我便与她老人家一起利用两个星期的休息时间,把香蕉种植起来。可自打种植之后,因忙于工作,再加上工作调动不在本地,那些蕉园管理事宜,都是母亲代劳,我基本无暇过问。
每每我回家,妻子和孩子总是向我炫耀,咱家的香蕉园里结出来的香蕉果,比集市上出售的香甜可口,那都是奶奶精心打理的功劳。为了佐证妻儿的话不虚,我还亲口尝了尝自家的香蕉果。一剥开果皮,挂在蕉株上自然熟透的蕉香味道,顿时沁人心脾,那黄澄澄的果肉,一含到嘴里,实实香,怡怡甜,令人口齿流芳;两相比较,集市上买来的确实还真难以与之媲美。
每次谈及此事,直接“滑铁卢”的总是我。事情不就明摆在那儿吗?奶奶年纪那么大了,还从县城回乡下老家务农桑,而作为全家壮劳力的我,不是有好吃懒做之嫌吗?于是,每次一谈到香蕉园一事,我不是旁顾左右而言他,就是直夸奶奶的好并答应“下次一定去侍弄蕉园”。可是应承归应承,我不仅经常性爽约,而且还觉得那是个累赘。想吃香蕉,我从漳州回来,去买那全国闻名的天宝香蕉不就得了,何苦那么劳作呢?
十多年前,母亲走完了她九十多年的人生历程,而那包含着母亲汗水与心血的蕉园,却依然留存。因为没人管顾,任由其自己“野蛮生长”,那些香蕉,这下子还真真切切地成了“头吃雨,尾吃露”的野生香蕉,并且生命力极其顽强,一点儿没有颓败的迹象。
一个初夏的星期天,我想起好久没有去过老家,也想看看那些香蕉究竟咋样了。于是,就对妻子说,咱回趟老家,去看看香蕉吧。一听此言,妻子怼道:“你还会想起香蕉园?它们早就成野生的啦……”
“哟,咋成这样了!”一到蕉园,只见整块蕉园,到处杂草丛生,荆棘遍布,令我惊讶无比。那些接骨草以及喇叭花的藤蔓,竟然攀附并缠绕着蕉株,与之比肩生长;整个地面已经见不着土壤的原样,覆盖在上面的不是一点红就是金钱草、大叶青、枳壳等等一些善于贴着地面生长的花花草草,把整个田里的表面空间全部据为己有,犹如“无穷碧”的“接天莲叶”,也俨然成了鲁迅笔下的“百草园”。而那些香蕉株,不甘受阻,一株株顽强地撑开大伞般且墨绿如黛的叶片,傲立在空中;在母株周遭,几株参差不齐地长出来的小小香蕉株,同样奋力向上生长。
见此情状,我赶忙挽起袖子,拨开荆棘,撕扯藤蔓……整整忙乎了一个下午,终于使这块巴掌大的蕉园,初步还原出蕉园“真容”来。
正在我忙乎的当口,隔壁邻居一位小伙子走了过来说道:“叔啊,你家这香蕉真够坚强的呢。你看,一直以来,既没施肥浇水又没除草撒药,香蕉照样可劲儿地生长。这地块底子好,不然不会这个样子的。”据他亲眼所见,我老母亲在世时,经常四处去找池塘清淤的泥潭土或是请人帮忙挑来农家肥,熬熟后再深施在香蕉四周。邻家小伙的一番介绍,让我的心底里涌出一番悔悟来迟的慨叹:母亲,你种下的不仅仅是那些许香蕉,种下的更是你农家人一生一世对土地不可割舍的情怀!
昨日,正值雨水季节,我想我得常回家看看自家的“蕉坚强”。不是为了啥,只是为了母亲的那份农家人世代的不了情。我家的“蕉坚强”依然在那。不信?盛情邀请你来鉴赏品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