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第一个年头,麦子收获的季节,老家豫南淮河岸边,龙王爷似乎在有意摆阵,雨一场连着一场,根本不给老乡收打晾晒的机会。“老天爷翻脸,龙王爷发怒,看来今年的小麦要烂在地里啰!”年长的老人望着天摇头叹息。
在那个特殊的季节,麦田里的积水还没有退去,一场新雨又接踵而至。乡亲们急红了眼,纷纷在雨刚停歇下来时就挽起裤管,打上赤脚,手拿镰刀下地了。先把麦子割倒,如果来日天好,套上牛车就可以拉到场子里了,然而老天一点也不给他们机会,刚割倒容不得晾干,天上就像被谁捅破了一个窟窿,如注大雨又倾盆而下。再说了,就是套上牛车踏着泥泞“哼哧哼哧”拉到场子里又如何呢,带着水气的麦秧,无法碾轧脱粒,也只能等到晴朗日。
俗话说,麦熟一晌。熟了的麦子,经过半个多月的雨水浸润,有的在麦田里,有的在麦场里,还有的在麦垛子上大都生出了或长或短的芽子。即便这样,老乡们依然舍不得抛弃,晴好的日子,碾轧、脱粒、晾晒,仍然想办法食用。
芽子麦磨出的面粉,用来做面条,开水一煮就成了满锅的青灰色“糊糊”,难以下咽;用来发酵做馒头,黏牙齿,粘上颌,压根就蒸不熟。但老乡们自有办法,和上一团面,用擀面杖擀得薄薄的烙饼子,趁热吃,虽然嚼着黏黏的,可是还有甜味,然而也不容细嚼,必须马上吞食;如若饼子凉了再食,硬如砖块,难以咀嚼,故而当时有人笑侃“凉了的饼子砸死狗”。虽没有查阅相关资料,但我相信芽子麦对人体不利,吃了芽子麦面粉烙的饼子略多一点就会拉肚子。受灾了,那年底政府按人头发放了救济麦,春节时家家都吃上了白面饺子、白面馒头。
两年后,又是麦收时节,一个北方口音的年轻人开来一台前面带齿子的“大家伙”,说是联合收割机,这家伙在麦田里走一趟,后面直接就可以把麦子灌进袋子里。当时一亩收费5元,老年人不相信,“会有这么利索,这么麻溜,这么神奇吗?”围一圈人看稀罕,你一句他一言。
“走,到我家地里收!”人们一看,是乳名叫“事先”的青年人,他常年在外面跑世面,因为赶麦季才回来的。
收割机在地里“吞”着麦秧,“吐”着麦秸,六亩多麦子不到两个小时就收完了。
这一年,家乡的麦收大忙,不到五天就完美收官。比以往的镰刀割、牛车拉、石磙碾、木锨扬,提前了十天,种了一辈子地的孙大爷感叹:“还是机器快,一个庄的几百号人也比不上,过去一个麦季下来人要瘦上一圈儿,这还没觉着咋累就完成了!”其实这年麦收就来了一台联合收割机。
后来,随着国家大型农机购置补贴政策的实施,老家一些有眼光的年轻人纷纷拿出积蓄,有的甚至通过贷款购置各种型号、不同款式的大型农用机械。单从功用上来说,不仅有水稻、小麦联合收割机,还有玉米收割机、大豆收割机等,从式样上来说,有轮式的,还有履带式的。基本可以满足不同作物、不同环境的作业需求。原始的劳作时代一去不返。
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一个麦收季节,老天似乎又在较劲,雨频频,水淋淋,但只要停上一晌,风一吹,麦稞一爽水,履带式收割机便大显神威,麦田积水也好,泥泞也罢,在田里纵横驰骋,挥洒自如,丝毫不受影响,能够给两天喘息机会,照样是颗粒归仓,进仓后再用烘干机械处理,绝无因为水分大而霉变的问题。看着这阵势,老母亲脸上绽开了花,喃喃自语:“看来以后不会再吃芽子麦了。”
是啊,告别了原始的手工劳作,随着我国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,看天吃饭将可能成为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