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称呼
2019-10-24 14:12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

  大学毕业后,我在县报当了几年记者。后来撤县建市,我被借调到市政府办公室写材料。

  一天,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,叫“田丰年”。我想不起是谁,跑到楼下,一个小伙子迎上来,一口一个“学兄”“茅哥”叫得十分亲热。他自我介绍是县中校友,他高一时我高三,我这才隐约想起见过这张脸。

  田丰年在农科所当技术员,他虽是农家出身,学的也是农学,但并不想在农业一线干,跟我说想进机关。我说我只是个临时工,帮不上忙。

  田丰年也不是全无才学,他从我这里听说市委陆书记正布置搞城乡一体化调研,回去就写了一份材料寄给陆书记。不久,陆书记在工作报告中采用了他提出的“田在城中,城在园中,产城融合,城乡一体”的田园城市构想。田丰年由此进入机关,去了市委研究室。

  市委研究室在八楼,田丰年却从不到七楼的市府办来找我。有时在食堂我先招呼他,他会淡淡地应我一声“老茅”。

  一年后,田丰年被破格提拔为市委办副主任。当时,陆书记正不断丰富实践田园城市构想,这构想与生态文明理念一致,受到上级领导的赞赏。

  调任城关镇镇长后,田丰年竟出乎意料地来过我办公室一次。那天他门都没敲就神秘地闪进来。原来他是来找市长,市长办公室有人,他就躲到我这。我猜他是避嫌,陆书记与市长关系不睦已广为人知,谁都不想站错队。

  当时我惊呼:“田丰年,稀客啊。”田丰年聊了几句就开始讲他小舅子的事,我正奇怪他说这干啥,他就讲到点子上:“我介绍小舅子到我家亲戚的企业做工,事前关照他说,老板虽然是你姐的亲戚,但还得讲规矩,该叫老总叫老总,别老三老四的。”

  我没再说话,正好走廊上有动静,田丰年就走了。我轻声道别:“田镇长,走好。”

  不久,市长违纪事发,包括市府办主任在内的一批干部随之落马。田丰年调任市府办主任。我也趁人员调整之机回了报社。

  到机关采访办事,我常能遇见田丰年,每次都叫他“田主任”。他有时忙得无回应,有时回我一声“阿茅。”我们这里叫人“阿某”,既有表示熟悉的意思,也有长者称呼晚辈的意思,而领导这样叫下属,则表示抬举。

  两年后,田丰年升任副市长。正当他意气风发时,一家金属加工厂发生爆炸,死伤百余人,相关干部被追责。分管工业的田丰年因任职时间不长处分较轻,只是被免去职务,赋闲待命。

  那时我被召回市府办任副主任,几个朋友凑在一起为我庆贺,事前我不知道田丰年也来。见了面我还叫他“田市长”,他勾住我肩膀说:“还是叫名字知己呀。”可接下来,他对我却一口一个“茅主任”。

  陆书记升任省里分管对口援助工作的领导。半年后,田丰年被派任本市驻西部地区对口援建前方指挥组副组长,有人说这是让他复出的安排。

  朋友为田丰年饯行,也拉上了我。田丰年忙得很晚才到,来了又说只能敬一圈酒就走,还要赶别的场子。他端着酒杯围桌敬酒,大家叫“市长”“组长”他都答应。

  走到我面前,他说:“阿茅,干一杯。”

  编辑:印倩